《有奖》《代号：椿》千苑残云篇（上）

夜色正浓。

一道紫色的身影像是一只惊飞的雀，灵巧地穿梭在夜幕中。她白皙姣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在赤色的眸子里映出月亮朱红的流光。气流扬起她高高束起的头发，又在她的耳边撕裂成风声。

这个身量娇小、目光凌厉的女孩名叫残云，是紫玉麾下最为得力的暗卫。此刻，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她在跃上屋脊的瞬间啧了啧舌。

紫玉手下有一位副将叛逃，手里还拿着最新的战略布防书。而这，正是残云这次长夜奔袭的原因。

为紫玉处理掉一个潜逃的叛徒对于残云而言并不难，唯一让她对这件任务感到不满的，是紫玉给她的一项特殊安排：一个帮手。

对于素来独来独往的她而言，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。不过，既然是紫玉的命令……

“总之都会是个累赘。随便找个机会甩掉他就好。”这样想着，她轻灵地跃下屋檐，不紧不慢地来到与“帮手”约定好会合的地点。

虽然从未对赶来的帮手抱有任何的期待，但在看到那把熟悉的、削铁如泥的长枪的时候，她还是不由皱紧了眉头。

那个人的蓝白色的身影高挑端丽，手中那柄一人余高的长枪名唤蜻蛉切。月色在她漫长的黑色发丝与枪刃间流转。在看清来者是残云的那一瞬间，她的眼里也闪过了一丝惊讶。

“千苑。”残云皱着眉头，语气绝对称不上轻快，“你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，却来和我这种人一起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任务了？”

名叫千苑的女子假装没听出残云话里浓浓的讽刺：“出现叛徒这种事会影响士气，秘密处理这件事是最为稳妥的方式。而这，当然也是我作为副将的份内事。”

“真是一如既往地冠冕堂皇。”

“听好，残云小姐。”千苑面无表情，语气里似乎也没有任何情绪，“在这里看到你我也很惊讶，但我不会质疑家乡大人的决定。紫玉大人的命令是，要我和你‘一起’完成这项任务。”

她将“一起”二字咬得很重。残云听得格外刺耳，隽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。

“因为你的散漫，我们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刻钟。”看着月亮与启明星，千苑冷冷地说，“我不对你的散漫抱有希望，但我希望你的散漫不会影响到我们这次的任务。”

回应她的，只有残云不屑的冷笑。

到达目标地点后她们才发现，这座依山而建的宅邸已然人去楼空。

“是暗道。”千苑抬手摸了摸墙上的一道棱柱，接着抬手用枪杆猛然敲击了一下墙面。

木质结构发出喑哑粘连的吱呀声。棱柱的位置打开了一道缝隙。

“怪不得。”千苑暗暗思忖。他们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从城中凭空消失，一定是从暗道中撤离了。

这座宅邸紧连山脉，甚至炸开了一部分山体作为室壁，像是嵌入了山脚一般。而越过了这座山脉便是火神军的土地。这条暗道纵横交织十余里，贯穿了整座山脚——想必这场叛逃，早在他选中这个偏僻的地方的时候便已经在谋划之中了。

千苑谨慎地打开暗门，看着眼前狭窄的通道思索着。在这样费尽心机的谋划之下，暗门和通路一定不止一条。等待在暗道之上的，也一定不只是一路的平静祥和。

千苑轻轻吐出一口气，心中已经有了打算。她侧身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残云，这才发现她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
偌大的房间只剩了她一个人。不知何时，残云像一只任性的野猫，已经从她选中的暗门中毫无声息地溜进了暗道。

避开了涂满蛇牙剧毒的地刺和铁蒺藜，越过了插满竹矛的陷阱，听到身后远远传来脚步声时，残云正咬着碍事的长剑，解开一个另一端系着石锤的锁链陷阱。

眼前是一个坡道，这个大小的石块如果滚落下去，刚好可以作为一个完美的探路哨兵。

“啧，麻烦死了。”不知她说的是眼前的陷阱还是身后的脚步声。

残云与千苑的龃龉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。

同为紫玉的左膀右臂，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水火不容。

连她们自己也很难说清这种争执的起源是什么。就像残云说过的，世界上永远会有这样一种人，和你天生合不来。

他们厌恶且鄙视着你赖以生存的黑暗，而又不吝以堪称恶毒的光芒灼伤你的眼睛。

“真是让人作呕的光明。”

这样想着，带着微妙的忿恨，她解开了眼前的锁链。

悬在上方的大石滚落的瞬间，千苑刚好赶到。

“落石！”

无暇思考其他，千苑飞身疾驰，只一击，那个石头便碎裂开来，成了纷纷扬扬的砂砾。

残云没有道谢，也不想解释，只是不耐烦地啧了啧舌。

千苑已经懒得和她计较这些小事。她走到她的身前，由上而下冷眼俯视着这位始作俑者。

“私自行动这事暂且按下，刚刚你又在惹什么麻烦？”

“别用这种口气来质问我！”

“质问？我才没有这样的闲情。我的目的只是完成任务，将叛徒带回审讯，让三川宁静，让紫玉安心。与你的合作如果是任务的一环，我会为了紫玉完成它。我知道你讨厌我，一如我讨厌你。但在任务中，请收收这样多余的情绪。”

“没错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假惺惺的正义。用所谓的正义竖起一道横栏，隔开你们看不顺眼的人，顺便给自己一个高高在上的理由。我才不想配合这虚伪的士道精神！明明只要我自己潜入将他暗杀掉就好，偏偏多了一个你。脑子死板，啰嗦又碍事，你早晚会死在这个上面！”

“习惯于在阴暗中钻营求生的人也只能想到这样偏执的邪道手段——我不想评价你的生存方式，更没兴趣改变你的不择手段与自我主义。但是紫玉是要君临天下的人，我不会允许这样的阴暗更加浸染她的人生。”

“口口声声不想改变我，却还是在用你自己的那套标准来评判我。这就是你所谓的，‘正义’？”

“这件事牵涉的势力深远。你最好能想清楚什么更重要，是三川的大局，还是你畸形的杀虐欲望。”

残云愈发被激怒了：“若是我执意杀掉他呢？”

面对残云阴戾的眼神，千苑毫不退让。

“那我只能阻止你了。”

剑拔弩张。空气里似乎能闻到一触即发的硝烟的味道。

直到狭窄幽长的暗道上方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音，打破了这里几乎凝固的空气。整段石壁开始摇晃，有碎石不住地滚落下来。

“糟糕！”

二人同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：这条凿通山体打穿的暗道错综复杂，有人在很多交织的拐点埋下了炸药。而今他们已经撤退到了比较安全的位置，于是引爆炸药，封死了这段通路。

千苑迅速地做出了判断：“前面有陷阱！往回走！他不可能在同一时间炸掉所有的出口！”

说着她拉起了残云的手腕。残云却立刻挣开了她的手。

“开什么玩笑！？好容易才到这里的，退回去又要耽误多少时间！？”

“你……！”速来冷静的千苑难得地流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急躁。但来不及思考是要强行掳走她还是任由她自生自灭，抬眼间，二人头上的岩壁已然开始作响，一圈裂隙闪电一般蔓延开来。

“……小心！”

千苑猛地一掌将残云推开，始料未及的残云吃下这十二成气劲的一击，径直重重摔向身后一段岩壁。不知是因撞击还是被小石块击中了后颅。在她吃痛晕过去之前，残云记得自己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，是雨一般的碎石击中了千苑推开自己的右臂。接着在巨石坠落的轰隆巨响中，她的眼前一片苍白。

白茫茫的雪地之中，残云看到自己茕茕一人倒在一片刺眼的红色里。她在愈发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眼前的红色，像是冰冷的火苗，正慢慢地吞噬掉白色。

一道山泉一般清灵的声音温柔地响起。

“你受了很重的伤哦。”

她从侍从手中接过了伞，挡在了自己身前。

“这些伤，是你的对手做的吧。”

不错。不过他们应该已经成为了尸体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你的家主是谁？”

女孩的眼睛亮亮的，嘴角的弧度很温和。可惜，自己没有力气来回答她的问题。

“之后，你要去往哪里？”

可惜，自己也没有答案来回答她的问题。

娇小的女孩笑了笑，对着自己伸出了温暖的掌心。

“如果没有归处的话，那么，就来成为我的黑暗吧。”

……

…………

短短的昏迷过后，残云猛地睁开双眼，眼前山石的崩落已经平息了。

随身携带的燃香只短了两毫，她方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。她足够幸运，大概只耽搁了一刻钟左右。

“应该，还来得及。”

眼前的路被彻底堵死，看来只能去找新的通道。

残云扯下了一段衣襟束在额头，草草包扎起伤口，刺痛感让她忍不住抽了一口气。

她的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了千苑的脸——自己似乎欠了她一个人情。

“就算是要摆出一副正义的样子，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？真是白痴。”

她抱怨着，有些蹒跚地站了起来，很快适应了眼前的晕眩。

要去帮那个和自己水火不容的人了。她呢喃着对自己说。

“不管怎么说，让我欠下人情的，只有那一个人就足够了。所以欠那个白痴的，得赶紧还给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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